李光洁:锋利的水
《如懿传》中,本以为会一直活在辛芷蕾饰演的「金玉妍」台词里的「世子」终于露出真容。并且迅速登上微博热搜,更加传得神乎其神的「段子」是,「所有的女孩都说让雷佳音去演『世子』,结果『李光洁』成功了,因为他是那个公司的股东之一。」还有说是因为雷佳音的头,实在是套不进世子的帽子,所以被「刷」下来的。
来不及辨别这些段子的真伪,也不着急安慰雷佳音。
且看一篇李光洁的专访,一起沦陷。
李光洁:锋利的水
采访、撰文:吕彦妮
「我原来不是这样的,真的不是。」此刻眼前的李光洁健谈、慷慨、平易,和想象中的他不一样——以为他会慎言至冷峻,以为他会一直板着脸。是的,他承认,过去确实锋利过,现在更愿观察外部,由己及人。他在改变,这让他感觉不错。
「谁还没点童心不是?」
不想知道自己好在哪里
一个红色巴士样子的充电宝摆在桌子上,还连着手机在充电,也不知道是谁的,总之正好在李光洁的视线范围内,他就扒拉到手边拔弄起来,让小车在自己眼前滑过来又滑过去。「谁还没点童心不是?」一边玩一边嘴里这么叨咕着。这时拍摄已经结束了,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,一件黑色的圆领卫衣上印着一张呲牙咧嘴凶巴巴的脸——刚跟别人打过架的样子,那脸上还有斑斑血迹——这样的画面配合着他玩小汽车的动作,好像黑帮大佬身上忽现一枚米老鼠文身,意外也合理。
觉得他是生人勿近的,这判断好似由来已久,大抵因为他的样貌,还有这么多年来他饰演过的角色和他对外的姿态。他的脸,线条轮廓是硬的,神情上又几乎很少见到那种语焉不详。他像一把永远知道靶心在哪里的枪,随时做好准备可以让子弹出膛,命中。
「他像一把永远知道靶心在哪里的枪,随时做好准备可以让子弹出膛,命中。」
很多年前看过他的话剧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,穿着牛仔外套蹬着自行车在台上飞,扔了车就和别人干架,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就为她飞檐走壁什么都别想挡住他心里那团火,额角的汗一滴滴砸在台上也都梆梆作响的劲头。
之前《和平饭店》热播,他在其中饰演的警察窦仕骁
之前《和平饭店》热播,他在其中饰演的警察窦仕骁警惕、凶狠、能打能扛能推理,永远在怀疑,不屈不挠却又并不全然光辉高大,亦有固执、无奈和担当,是个有悲剧性的「反派」,让人恨也恨得犹犹豫豫。
问李光洁他自己是谁,绝对不会得到什么明确的答案,且去看他的戏,那些角色里都有他的影子。他不思索「我到底好在哪里」这种问题,甚至不屑看自己,「我的选角就是我的价值观、是非观的一种表现。」
「我的选角就是我的价值观、是非观的一种表现。」
他不是稀里糊涂不明不知,他是非常理性地害怕知道自己所谓的「魅力」在哪儿。人应该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自然流露一切。「当你明确知道你拥有的一种东西很好的时候,会拼命地往外挤,那个东西到后面就会特别苦涩,我特别不齿。」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大家偶尔会谈论彼此,有人说他好,他马上就会把话题岔开。
「人没有完美的,万一我不好了,走火入魔了呢?我见过太多这样的情况了,一个人一开始不知道自己魅力在哪,知道了之后,无所不用其极地去散发这个魅力、使用这个魅力,最后完蛋了。」当年还是个青葱小孩的时候去考中央戏剧学院,到了三试,主考官刘天池问李光洁:「那小伙子你过来一下,你就告诉我,你脸上这坑、这包,能好吗?」「啊? 我脸上有包吗?」老师都乐了。打从上艺校开始一直到进了中戏两年,李光洁都没好好照过镜子,「学表演学了七年,头五年都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。」后来有一天下了形体课大家都走了,轮到他做值日,墩完地拿着墩布站在落地镜前,李光洁才头一回想起来要好好看自己的样子,那是个傍晚,他记得很清楚,「哦,原来我是个长脸。」直到现在他都潦草对待自己的皮相,一瓶面膜能使三个戏还使不完,也不管敷面膜叫敷面膜,叫「呼」面膜,「呼」这个动词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弄到脸上的东西是块大饼或者水泥腻子。
只因为他受的艺术教育在漫长的岁月里给他的指引都是「戏,不只是用脸去演的」。容颜会过时,他更在意的是怎么能一直保持「感受力」,「这是让演员最能持久有竞争力的部分。」
戏剧与三重自我
大一做课堂小品练习,李光洁被当时的带课老师陈建斌「骂」到过全线崩溃。他和同学自编自导的一段小品演完了,陈建斌让他靠墙站,劈头盖脸问「你演的是什么?」然后就是一连串的「责骂」。全班同学都在场,全听愣了,李光洁眼泪立马就下来了。骂完还不够,重新演一遍,可是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「错」在哪里也不知道要怎么及时修正,只能原样再来一遍,面无表情,演完,陈建斌继续「骂」……那天下课之后,李光洁咬着后槽牙就想直接回宿舍收拾东西走人。
「我自尊心超级强,进了中戏才知道能活着全靠自尊心。」熬到学期末,又要交作业,他跟同学去后海边上观察生活,看到一对每天在那里打拳下棋的退伍老兵,就和他们两个人聊天,把所有对话用卡带录音机录下来回来因循着录音写成剧本,又花钱把两个老头身上的衣服都买了下来,穿着那身衣服在课上演。结束,陈建斌站起来给他们鼓掌,还让全班同学一起鼓,是这时候他才告诉李光洁,「为什么我上次那么骂你?因为你上次就是糊弄事,这一次才是真的,而且我知道你的衣服都是真的。」「我说老师你怎么知道这衣服是真的?」「从你出宿舍门就闻见味了。」
是那一次,李光洁顿悟该怎么做这门艺。「真」——是一道严苛的防线 所以后来做了职业演员,很多事他做不来。在一些节目上忽然被点名说给我们随便演一段什么吧,如果没有事先沟通,李光洁会马上、当场拒绝。还有节目开始之前沟通说没有表演环节,但是到了现场忽然临场改了台词的,他会直接反问:「之前对台本时不是说了不演吗?」所有之前有过关于「李光洁不好合作」的传言,他也从来不自证和解释。
每个人有自己的标准、原则和底线,他只是遵循自小老师教授的规矩在做事:表演不是挣钱的途径,甚至不是一个职业、爱好、欲望,「表演是神圣的。」李光洁用了「神圣」这个词,「现在来说很落伍了吧。」
「表演是神圣的。」李光洁用了「神圣」这个词,「现在来说很落伍了吧。」
前几年他遇到过「不适」,怎么一下子规则就变了呢?原来大家都在谈论才华、演技,「小时候老先生跟我们说的就是,不要在乎你的形象,你要塑造人物,你要关照戏演没演明白,台词说得香不香。我们就奔着这个目标去,算是够到了,大环境又变成了你演戏怎么样不重要,只要长得帅就行了......我们这代总没赶上趟。」 所以他从影视剧的这条大河里「上岸」,钻回排练厅去安心地跟着田沁鑫导演和搭档殷桃一起排演了话剧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,全国大江南北地演,一演就是近百场,是一番过山车般的经验: 演前十场的时候每天忐忑、紧张,演到第三十场的时候开始平静放松,演到四十场,开始烦了,台下观众的各种反应超乎他的想象。
有一天第一排一个孩子一直在哭,妈妈就大声说你别哭了再哭把你放到台上去,李光洁演着演着一转头,台上真的坐着一个孩子。还有打架的,前面一排有个人在打电话,后面人说你别打了影响我看戏,俩人就这么骂起来了,台上戏还演着,怎么办?「我就即兴跟当时我的对手演员说,打架了怎么办?他说那咱俩看他们的戏呗,我们俩就往台口一坐, 看着俩人吵架,一会儿警察来了,把俩人就带走了。」他开始抵触,每天要上台了就半推半就,不明白自己认认真真做艺术为什么却收到这样的反馈。直到演到一个遥远的城市,散场后在后台出口看到一个妈妈带着孩子在等他,妈妈说:「李老师我不是你的粉丝,但我想跟你合个影,特别感谢你们来,如果不是你们来,可能孩子,包括我自己永远不知道话剧是什么,永远不知道莎士比亚,更永远不知道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。」是那一瞬间,一种自豪感和责任感从李光洁心里生出来。
之后有一天演戏时,他在台上真的感受到「灵魂出窍」,人在演着罗密欧,忽然远远看见二楼第一排栏杆上坐着一个「人」,腿还在晃荡着,往台上望着,再仔细一看,「这不是我吗?」以前他听老师说过,表演有三重自我,从来不明白,是那一天,他看到李光洁、李光洁饰演的罗密欧和一个看着李光洁演罗密欧的自己,同时显现。
表演有三重自我,从来不明白,是那一天,他看到李光洁、李光洁饰演的罗密欧和一个看着李光洁演罗密欧的自己,同时显现。
情绪化,请别离开
李光洁现在在剧组拍戏,总是随身带着一个小小的黑包,里面装着一台索尼A7相机,配的是他在国外淘到的一个老的电影拍摄用的镜头。他喜欢随走、随手拍。他爱拍群众演员,唯一的困难就是不能直冲冲地端着相机对准他们,得偷拍,在他们不自知的情况下,那种穿上各种戏服之后人处在慵懒的当下等待状态里的反差,最为有趣。《二代妖精》一场大群戏,所有人都被装扮成各种妖精,他在人群里看到一个被画成「鹰」的演员,举着一杆旗子,戴着自己的近视眼镜支棱着脖子看远处的热闹,站也没站直,「太有意思了!」李光洁把相机藏在自己的大袍子里,假装闲逛似的在他周围走来走去,盲拍,「按一张,一看虚了,再拍一张,又虚了,就不停地按,终于搂着一张。」在《和平饭店》剧组他也拍下过一张得意之作,一个通道的场景里,地上安了灯,一个演日本兵的演员穿着有模有样地蹲在那里玩手机,光穿过他,折射出很多影子。
《二代妖精》一场大群戏,所有人都被装扮成各种妖精,他在人群里看到一个被画成「鹰」的演员,举着一杆旗子,戴着自己的近视眼镜支棱着脖子看远处的热闹,站也没站直,「太有意思了!」
这是李光洁的眼睛会留意到的光与景。 前年冬天在东北的深山里拍《雪暴》,有天晚上看到晚霞,「那个红说不出来是砖红还是橘红还是什么红,颜色特别好看,在北京很少见,瞬间我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开心还是不开心,是想哭还是不想哭,就只是被这样的景色所震惊。」近来去新疆工作,大部分时间开车在戈壁上赶路,李光洁就看沿途的树。「新疆的树都不往旁边长,而是竖着长,特别细长。」他琢磨缘由,想到了,「我说可能是因为新疆风大,树如果横着长受风面积就大很容易被刮倒,它必须把受风面积减得更小才能利于生长。」多有意思啊,他感叹道,造物主的安排,那么合情合理。
旅行到罗马、伦敦、巴黎这样的城市,他就坐在街边的咖啡馆默默看坐在一旁独自歇息的优雅的老人
旅行到罗马、伦敦、巴黎这样的城市,他就坐在街边的咖啡馆默默看坐在一旁独自歇息的优雅的老人,「穿得衣帽正经的,宝蓝色的西装,插一口袋巾,一杯浓缩咖啡,手里拿着报纸,叼个小雪茄,旁边卧只狗......」他老是挺想跟人家聊聊天的,就问问大哥你干啥呢?吃了吗? 在纽约他就会用相机拍下流浪的陌生人,一个男人推着一辆手推车,上面各种塑料瓶子、大桶的矿泉水堆得高高的,车停在路边,那男人就坐在长椅上一个人吃热狗。东京的怪人更多,有人逆着人流穿行,嘴里碎碎的不知道在念着什么,路过的人都目不斜视好像那奇怪的病人一样的路人不存在一样。李光洁却看得出神。
李光洁参加《跨界歌王》花絮照
世界太大了,他觉得多样到有趣,遂而感受到生命的力量,各人都被安排好了似的,妥善 放置在一处,他说,是造化吧。 那么你呢?问他,你的趣向在哪里? 「我是一个特别无聊的人,无趣。」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。因为明明他的爱好那么多,潜水、拍照、音乐……参加《跨界歌王》那阵子,他甚至潜心钻研音响设备,专门去「倒腾」了一组专业的胆机用来听音乐。所以他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:「好吧,是我自己认为有趣 但是别人会觉得好无趣。」他也不需要那么多共鸣和理解了,最好的朋友能明白他,就够了。
这些年,李光洁真的变了很多,「更包容,脾气更好,学会替别人看想了。」「我小时候是一个特别锋利的人,谁也不理,特别不羁。」这些特质,熟悉他的朋友都见到过,所以这几年他听到老友们说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,他似乎表现得「过于礼貌」了,诤友会直接说他「市侩圆滑」,说喜欢过去的他,因为那样的李光洁是有力量的。他在仔细地思量,可是很多疑惑他又抗拒过于深入地进入其中,比如雅俗,比如善恶,甚而比如选择锋利温和,这就好像他一直在表演中拒绝使用技术一样,他喜欢和追求的是自然、随性。所以无论别人怎么评说自己,他都很清楚什么是必须要保留住的,比如,情绪化,「对,现在的情绪化是我刻意残留的,是我仅存的,我的情绪化已经比小时候要少了90%了,如果现在这10%要完全没有的话,我可能就得改行了。」
「对,现在的情绪化是我刻意残留的,是我仅存的,我的情绪化已经比小时候要少了90%了,如果现在这10%要完全没有的话,我可能就得改行了。」
原文刊于《服饰与美容Vogue Film》杂志
2018年6月刊
摄影/小刚
造型/金继平
撰文/吕彦妮
编辑/戴丽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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